“卤蛋香，卤蛋黄，吃着卤蛋去学堂，聪明伶俐读书郎，长大以后做栋梁……”小时候，吃着卤蛋的时候，奶奶总会教我唱这首儿歌，那时候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长大后，也曾经费尽心思到处去找这首儿歌的出处，无奈一直没有找到。后来才恍然大悟，这是奶奶自己编的儿歌，奶奶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编个儿歌这点小事，对她来讲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记得小时候每天早上起来，都能够吃到奶奶煮的香喷喷的卤蛋。那时候物资匮乏，供不应求，买什么都要票，买粮食要粮票、买肉要肉票、买布要布票，几乎没有什么零食可以吃，而奶奶煮的卤蛋算是儿时最美味的食物了。每天吃完早饭，我背着书包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学堂，奶奶就会再往我的书包里装上两个卤蛋，一个让我课间吃，一个让我放学的时候吃。

　　因为卤蛋，我和班级一个调皮捣蛋的同学还打了一架。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课间的时候，他把我的卤蛋扔到外面的雪地上，并用脚踢着玩，最后踩得稀巴烂。为此，我和他厮打在一起，反正到最后两个人都打得鼻青脸肿的、谁也没有占到便宜。放学后，奶奶来到学校把我带回家，她没有批评我，只是跟我说：你真傻，为了卤蛋跟人打架，多不值得啊。其实奶奶怎么也不会明白，我打那个同学不是为了一个卤蛋，我打他那是为了不辜负奶奶的一片心意。

　　因为奶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厨师，所以奶奶做出来的饭菜特别好吃，就连简简单单的卤蛋都能够煮出别人煮不出来的味道。奶奶心灵手巧，剪的窗花特别漂亮，记得小时候，每当哪家遇到喜事，都会买很多彩纸请奶奶帮忙剪大红的喜字和漂亮的窗花。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是最开心的，因为奶奶都让我把喜家送来的喜礼分给小伙伴们吃。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享年84岁，用医生的话说是“油尽灯枯，寿终正寝”。奶奶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吃到香喷喷的卤蛋了。读初中、读高中、读大学的时候，每次在学校吃饭，我都会去食堂买卤蛋吃，尽管吃了那么多的卤蛋，却都吃不到那熟悉的味道。

　　现在，我已身为人父，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我会自己熬制汤料，动手煮卤蛋。现在的物质生活供应水平和我小时候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尽管现在孩子吃的零食很多很多，但是我每天早上都会变着花样给孩子们做早点，从馄饨面到蛋炒饭，从五彩鸡蛋饼到油焖煎饺，从南瓜粥到小米饭，每天我还会给孩子配上一个卤蛋。虽然卤蛋不是什么饕餮盛宴，但是孩子也吃得津津有味的。有的时候，在上学的路上，孩子会嚷着要买路边的卤蛋吃，买到手吃了一两口之后，总是放到我的手里，嘟囔着一句：“没有爸爸煮的好吃”。每每这个时候，我都想对孩子说一句，其实我煮的也不是最好的，因为你没有吃过你曾祖母煮的卤蛋，那才叫一个香呢、那才叫好吃呢。

　　奶奶离开我们快30年了，每年奶奶的祭日，我们都去奶奶坟前祭拜她，每次总是泪眼婆娑。这三十年来，我们的国家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可以说从城市到乡村都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不管是吃的住的用的，还是物质的精神的，都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连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都实现了，“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高铁、共享单车、支付宝”让生活越来越便捷。我们家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从小房子换成大房子，从乡村到城市，从三代人到五代人，但是奶奶却再也没有看到过。奶奶很勤劳，操持着一个大家庭，爷爷在“文革”里被批斗辞世，丢下了整个家庭，整个重任都落在了奶奶的肩上，但是奶奶没有叫过苦。奶奶操劳了一辈子、受苦了一辈子、忙碌了一辈子，却一天好日子都没有活过，半点福都没有享过。但愿真的有天堂，但愿奶奶在天堂里能够看到今天的好日子，看到父慈子孝、看到儿孙满堂、看到国泰民安、看到民族复兴。

　　奶奶家教很严，她从来不让男孩子进厨房，总说男孩子要读书、要做大事。但是奶奶去世后，父母忙着生计，的确是没有时间照顾我们兄弟俩，我都是带着弟弟在厨房里瞎捣鼓，自己摸索着做吃的。虽然糊的东西不好吃，但是总比饿着肚子强。有好几次我都梦见奶奶教我做饭，甚至还教我煮卤蛋。直至今日，每次自己煮卤蛋我都会想起奶奶，想起小时候奶奶早起煮的卤蛋，只是再也没有那个味道了。

　　不管如何尝试，到目前为止，我始终都熬制不出来那个记忆深处的卤蛋味道。其实，这个记忆深处的味道，早就不再是卤蛋的味道了，那是一份对奶奶的思念和牵挂。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思念和牵挂会越来越深刻，不会淡化也不会遗忘，一直会伴着我到天堂去找奶奶的时候。如果百年之后，能在天堂里见到奶奶，我一定要央求奶奶再给我煮一大锅卤蛋，让我一次吃个够、吃个饱……

　　（原文刊载于“梧桐论语”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