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人
文 花志荣
如今,随着城市化步伐的加快,城市小区的规模越建越大,楼层越砌越高,许多普通人都成了“高层人士”。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亲近感,并没有“与楼俱增”。虽同住一小区,有的还是同栋同单元甚至门对门,但彼此俨然是熟悉的陌生人——由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常礼节性地打打招呼,但对方姓甚名谁,从事什么职业,有哪些兴趣爱好等等,往往知之甚少或全然不知。
“不断水不交流,不断气不通气”,这是春晚小品《邻居》里的台词,形象反映了时下小区里的众生相。我想,这也是许多人彼此成为熟悉的陌生人的重要原因。
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家住一老小区三楼。夏夜十点多钟,我与妻已入睡,忽闻重重的敲门声,有人连喊“开门!开门!”开门一看,原来是住在楼下的女子。她杏眼怒睁,直视我道:“赶快把你家空调(外机)移开,弄得我家睡不着。”我一时没反映过来,心想上下邻居的,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心里这么想,嘴里忙敷衍道“好好好”。随即,我查看了空调,原来外机滴下来的水,正好滴到楼下卧室的防盗窗上,影响了二楼的休息。于是找来一块抹布放到防盗窗上,滴水声基本消除了。此后,二楼的女士没再来敲门。此事倒增加了我对二楼人家的好奇。后与二楼的老人闲聊,加深了两家的了解。这名嗓门大的女士是一家医院的护士,我家小孩有什么小病小痛的,常请她顺便买点药,我也常为她家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这样,两家成了好邻居。
过了几年,我们准备入住一新小区。为装修,想找同一户型的参考一下。一天,我与妻径直敲开新居对门家的门,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后,想不到女主人很是热情,带我们细细参观起来,并和妻子拉起了家常。我想,遇到这样的邻居真幸运。后来,搬进新居后,新邻居的女主人还是那样热情,每遇见必打招呼,有时还寒暄几句。可遇其先生后,我不由诧异起来。几年来,在小区每次都是我首先问好,他从不主动打招呼,且从不多说一句话,满脸严肃。虽是对门邻居,可时至今日,对其先生的隔膜感犹如当初。
新小区还有一位我入住前就熟悉,但对方并不了解我的业主。每次相遇我都主动向其问好,他总是小声地回应,还点点头。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多次与其吃过饭。饭桌上,我的同事专门向其介绍过我。一来二去,我想彼此应当熟悉了。可最近一次与其吃饭,他指着我竟向我的同事问“这位是谁?”我真有点犯晕了,难道记性如此之差!若面对上级领导,这位身居官位的人士还会如此健忘吗?
在住过的几个小区,我与住户之间,有从陌生变成熟悉的,但大多数是熟悉的陌生人。有社会学家把城市社区称为“陌生人社会”,将农村的自然村庄称为“熟人社会”。我想,这一划分主要是基于建筑的空间分布和人员的流动性。一个村庄,大多数的房屋沿路平面展开,从村这一头一眼可以望到那头,邻里们沿着一条道走来走去,张三李四家有个什么事,全村人都知道。而城市社区的建筑都是纵向争取空间,即使同一个楼道,门对门的最多也只有两三户,且大门紧锁,大多数人早出晚归,彼此交往的机会较少。
然而,社会学家的划分标准毕竟是客观的,本喜群居的我们,主观上完全可以给这一“陌生人社会”带来温情与和谐。
当处于快节奏工作生活状态下的人们,放缓脚步,静下心来,抛开交往的功利性,降低对陌生人的防备,真诚地问候我们的邻居,真心地帮助周围的每一个人,而不是礼节性地打打招呼;当我们社区和物业的管理者不仅考虑小区的卫生和防火防盗,还注重发挥桥梁和纽带功能,经常组织业主参加一些活动,增进交流和理解……我想,同处一片屋檐下的我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初见时的陌生终会被互相间的熟悉所替代。这种熟悉不是造作的,不是表面的,而是极其自然,深入心底的。这种熟悉就像陈年的酒,时间越久味越浓,就像儿时在乡村,隔壁的大娘大婶们将自家好吃的盛一大碗送上门来,或吃饭时端起碗串串门、聊聊天,彼此亲如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