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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怡园

  

  清凉初夏的日子,我心中游玩苏园的夙兴蠢蠢欲动,便与女儿去“刷园”。半天时间我们刷了三个苏园——网师园,沧浪亭,怡园。

  怡园,虽是此次刷园的最后一站,但我们对它的亲熟感却排在第一。

  “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唱这红色颂歌的年代,开在人民路我家门口不远的怡园——门票只有三分钱。女儿不相信:“老戆你胡说,怡园门票怎么会那样便宜?”我心里回答:是啊,即便怡园门票这么便宜,怡园又开在我自己家门口,可我这个当年的“小戆”也只能望园兴叹、徒增无奈的。

  回想当初,我童年的“老宅”察院场口人民路437号与怡园隔街相望时,我进过怡园的次数小于等于三次,所付费用竟没能超过一毛钱的。物质产品匮乏的时代,精神消费的代价更加高昂。1977年,我用当时一个孩子的2元钱“巨款”买回了一本《毛主席诗词二首》的楷书字帖,注意:不是通常的那种印刷本,而是苏州艺石斋的碑刻拓印本、宣纸、响搨。那时候盛行集体主义,个人只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小螺丝钉,因此字帖上不可能留有书法家的版权标注,但是这位书写字帖的书法家之功底深湛令人叹服,他的字除颜柳的骨子、欧褚的用笔之外,还有某些书卷气的雅致,可比我家祖上传下来那两本泛黄发脆的古帖——黄自元纤弱僵硬用笔的临九成宫和陆润庠一板一眼写出的楷书神气多了。就连写得一手“苏体”好字的祖母大人,都啧啧称道:写得赞,真个写得赞。只是这本高价帖中的价值占比,有祖母给我买冰棍、雪糕、冰镇绿豆汤吃的“冷饮费”,有自己平时一分一分攒下没有去用掉买馋嘴小吃的零花钱,当然还更有许多次到了怡园大门口又捂紧口袋“不肯去怡园”的三分钱三分钱藏起来的门票铜钿。

  2元钱“巨款”的投入,终于没有看得见产出,没能使我成为书法家,而三分钱门票的回忆,似乎却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写出我人生的一些道理。同在一条人民路上时,我的家和怡园近在咫尺,当年我只要向南走过国学大师俞樾居住的那条小巷。再走过宜多宾巷、嘉余坊,不需两分钟时间就可以到怡园,可是三分钱的门票就把我可怜巴巴挡在了怡园大门外,也锁住了我去怡园拼命钻假山、逗玩喂金鱼的强烈渴望。如今,我有了可以随便刷不用愁的苏州园林卡,而从我家那里坐地铁几分钟上来出站就是怡园——我小时候“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为之眼巴巴过无数次的苏州园林啊,然而,我却对怡园冷漠得“不屑一顾”到常常一年也都进不了一次,但是,每当我跟女儿吹起苏州园林来,大张旗鼓——首选的必是怡园——“小时候我家旁边的怡园……”可见,人总是在最用心去向往他的圣地,因此,人跟其他事物或自然的关系便与物质水平并不构成多大的正比关系,只有存在精神家园感的事物,才能在人的最洞深的心灵迷一般地一笔又一笔地勾起和演出——真实的回忆世界。

  苏园最熟怡园最亲——作为苏州人的这句“苏园颂歌”,虽是我对于红色颂歌的生硬仿写,没成想,却得到了女儿的认可。下半句“亲”嘛,是因为有我老戆忆苦思甜的故事垫底,让“95后”的女儿爱屋及乌;上半句的“熟”,自然就有着女儿亲历亲为的实践总结了,女儿说:我们苏州人对于苏园本当很熟,但是——亲——却更是一种人文感性的温馨。

  有一阵子,怡园的“坡仙琴馆”曾经热闹过“星二昆剧会”。有一群刷卡进入怡园的老年人,他们是昆剧票友,

  集中在“坡仙琴馆”琴瑟歌舞,不亦乐哉。他们其中有琴师气质一般的男士依着工尺、谱牒而度曲,抚笛管弦似在捕追昆曲600年逸事的情调,那些秋波清灵、眉眼传神的女士则兰花指翘翘点点、腰腿身段盈盈款款、满腔幽情吟吟叹叹,好似古代美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穿越在当下俗界,煞是“羡慕嫉妒恨”地惹人浮想联翩、心旌摇荡。怡园,“坡仙琴馆”,竟有如此的雅集。要知道,怡园主人顾文彬在此收藏过——苏东坡玉涌流泉琴。“坡仙琴馆”的书法为今人华人德所题,华人德的书法“字如其人”既规矩厚道又不缺机活,正宗汉碑中纳入了晋唐率意的韵致,倒似有把这琴馆几分仙气隐隐拨动的情状。不知道“星二昆剧会”现在有没有散伙。反正放眼外望花窗的东面——岁寒草庐——昔日的评弹茶座已然歇业。

  那评弹茶座不唱也好,苏州园林里的评弹演出往往都不能差强人意。与其腥气味十足的“烂黄鱼充数”,搞得来“歪嘴吹喇叭——一团邪气”,还不如没有的呢,与物质产品一样精神消费的假冒伪劣,又会有什么滋味?我先前也在怡园评弹茶座花钱点过唱,唱的男女两位都是专业评弹演员出身,很地道,但他们同时也用琵琶三弦弹唱流行歌曲赚钱,这样“夹花”的演唱方式为了生存无可厚非,可对于评弹艺术却意味着什么呢?

  苏园最熟怡园最亲——这大致就是我和女儿对于苏园、尤其是对于苏园中的怡园所捧出的一句最得意的答谢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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